為什麼說文化遺產是承載文化記憶的核心媒介?
當前,各種思想文化相互激蕩,不同文明交流交融交鋒更加頻繁,特別是隨著經濟科技快速發展和社會結構深刻變遷,社會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日趨活躍,歷史很容易被解構、簡化甚至虛無化。文化遺產作為本真性、在場性的物質見證,是抵禦歷史斷裂和歷史虛無主義的堅固堡壘,它封存著逝去時代的基因,保護它們,就是保護民族記憶,防止我們成為“失憶的孤兒”。
當我們駐足敦煌壁畫前,那飛天神女的衣袂倣佛仍在流轉;當我們漫步蘇州園林,亭臺水榭間倣佛依舊回響著古人的哲思;當我們觸摸故宮斑駁的宮牆,六百多年的風雲變幻倣佛觸手可及。這些文化遺產,絕非冰冷的磚石與褪色的顏料。一件出土青銅器的形制、紋飾、鑄造痕跡乃至埋藏土壤中的微量元素,都攜帶著無法被文獻完全記錄的“原生”信息;秦始皇陵兵馬俑千人千面的生動表情與精良裝備,比任何史書都更直觀地訴說著秦帝國的軍事制度、雕塑技藝與時代精神。這種物質實體攜帶的“沉默的證言”,是重建歷史現場、理解古人“生活世界”的重要入口。登臨長城的體驗,遠非閱讀史書所能替代,有了身體的親歷,抽象的“民族”、“國家”概念就會轉化為一種可感知、可融入的情感經驗;感受一塊良渚玉琮的沁色與磨痕,這種物理接觸可以穿越時間的隧道,讓我們產生與古代匠人“同在”的奇妙通感。
物質即記憶。物質遺存所承載的豐富“記憶”並非冰冷的信息堆砌,當這些記憶被喚醒、解讀、分享,並融入群體的情感體驗與價值認同時,便會升華為具有民族凝聚力的“文化記憶”。文化遺產正是承載“文化記憶”的核心媒介。它通過物質形態的穩定性與象徵性,將歷史進行“定型化”存儲,並通過講述、參觀、教育等“連接性實踐”,不斷喚醒、強化和傳遞這些記憶,以塑造和維係一個民族的情感認同。
文化遺產作為面向未來的“文化基因庫”,儲存著特定時空下的社會結構、技術智慧、審美觀念與精神信仰。對它的保護,應理解其作為動態係統在歷史長河中不斷適應、演化的內在邏輯。如果將文化遺產等同于博物館中恆溫恆濕的展品,是對其生命力的嚴重誤讀。尤其是城市文化遺產的保護,要在動態傳承中激活文化遺產的生命力;要抵禦過度商業化對歷史肌理的粗暴切割、對社區原真性的破壞以及對文化空間使用權的壟斷;要打破“小眾化”壁壘,讓社區、群體、個人在文化遺產的保護、延續和再創造方面發揮更重要的作用。
“活態保存”才能留住城市文化的靈魂。如何為現代城市找“魂”,是一項關乎文明賡續與未來競爭力的戰略工程。這個“魂”,不在冰冷的規劃圖紙上,不在喧囂的商業運作中,而是深藏于街巷老屋的市聲中,流淌在代代相傳的故事里,更銘刻在民族記憶的深處。抵禦過度商業化,才能守護城市獨特的精神坐標;打破“小眾化”壁壘,才能讓文化根脈深植于社區生活的沃土。當歷史文化不再是冰冷的符號,而是可感、可觸、可參與的活態存在,文化遺產就真正融入了城市的呼吸與百姓的生活。
更多精彩內容詳見,中山大學中文係教授,廣東省作家協會主席謝有順《城市文脈的賡續與城市文明的構建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