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西問堶李季：中國文化如何海外“覓知音”？

　　中新社北京10月3日電 題：中國文化如何海外“覓知音”？

　　——專訪加拿大華人青年學者李季

　　中新社記者 淩雲

　　科技已經深入影響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，包括文化傳播領域。中新社“東西問”日前就此專訪華人青年學者李季(Chelsea Li)。她在中國出生，後移居加拿大，長期致力于中西文化交流研究與實踐，對跨文化交流有著獨到見解。隨著全球化深入發展，中西文化交流面臨新的機遇與挑戰，她從自身成長視角，講述華人在跨文化領域及科技變革背景下中國文化海外傳播的思考。

　　2024年4月15日，海南海口，第四屆中國國際消費品博覽會上，身著漢服的參觀者與“柔美人形智能服務機器人”互動。中新社記者 駱雲飛 攝

　　 從外婆書房走出來的華人女孩

　　“無論是定居海外的華僑華人，還是出生在海外的華裔，都有熱愛中國文化的基因，只是看如何激發。”李季介紹，小時候外婆的書房是她最喜歡去的地方。《紅樓夢》《二十四史》等，都給予她文化啟蒙。“外婆是1911年出生的人，中國近代史的故事她會講給我聽。我是從外婆書房走出來的華人女孩。”

　　李季在中國出生，後移居加拿大。“初到加拿大，老師曾誇獎我文章寫得非常優美。這其實與我從小的中文思維訓練息息相關。”

　　“加拿大是一個‘有禮有節’的國家，能把握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空間，尊重著彼此的不同之處。這與我的家庭教育理念是一致的。在加拿大，有機會結識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。中國、意大利、法國等多元文化在這里碰撞和交融。”

　　慢慢地，李季開始思考人與人之間的不同，比如處理事情的邏輯、語言表達的方式等。

　　2008年她曾到中國短暫居住，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讓她印象深刻。“震撼人心的擊缶場景、活字印刷術，舞蹈再現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畫面等，都成為中國向世界展現傳統文化的窗口。這激發了我之後深入探究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。”

　　這些年李季的工作，很多與翻譯相關。從法律到新聞，再到文學等各個領域，涉及中英、中法多語種。跨文化的視野始終伴隨著她成長的各個階段，也給予她學術研究更自由、更寬廣的思考維度。

　　李季舉例，在中文教學實踐中，她將西方頗為有名的音樂《奇異恩典》(Amazing Grace)融入到唐朝詩人李白的《清平調》中，用傳統唱詩的方法把古典詩詞傳播到海外；研究《元雜劇》時，將關漢卿的藝術風格同英國的莎士比亞相類比。

　　“做好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與對比分析，以便讓海外讀者更好地理解中國文化。”李季說。

　　當地時間2025年3月16日，加拿大多倫多，在慶祝愛爾蘭民族傳統節日聖帕特里克節(St. Patrick’s Day)的大遊行中，一支中式舞龍隊舞動綠色長龍。中新社記者 余瑞冬 攝

　　 如何將中國的哲學思想講給國外聽

　　多年來，李季閱讀了大量的中西方文學作品。尤其是近些年，她非常關注“中國現當代文學在英語世界的翻譯”等話題。這其中林語堂旅居巴黎時用英文創作的小說《京華煙雲》(Moment in Peking)，讓她印象深刻。

　　李季提到：“書中所描繪的儒釋道哲學思想、百姓的民俗禮儀，以及抗日戰爭爆發大背景下的歷史變遷和民族情感，都深深打動了我。”

　　這部小說也被業界評價為“讓西方看見《紅樓夢》般的東方史詩”，其中的東方哲學思想緩緩地展現在世人面前。李季提到，小說開篇引用《莊子·大宗師》“夫道……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”，奠定全書道家基調。主人公姚木蘭在泰山頂觀無字碑頓悟：“作為個體的生命是瞬間的，而宇宙卻是永恆的”，融合道家“天人合一”與禪宗“剎那永恆”的哲思。

　　另外，小說結尾處借姚思安(姚木蘭父親)之口點題：“一切人生浮華皆如煙雲”，呼應《金剛經》“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”。而“人的永生是種族的延綿”則體現了儒家“生生不息”與道家“薪火相傳”的理念。

　　“中國文學在海外傳播過程中想要做到傳統與現代的結合，一方面需要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的普世表達；另一方面也需要借助科技等手段進行輔助。”李季舉例，比如借助XR等技術，讀者掃描書籍就可以看到書中場景，降低文化理解門檻，使海外受眾無需依賴文字翻譯即可直觀地感知東方美學精髓。

　　 技術賦能文化傳播

　　科學技術、人工智能已經深入影響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。2025北京文化論壇就以“文化和科技融合發展”為年度主題，李季對此也進行了深入思考。她認為，當今社會，科技智慧打開全新局面。AI等技術不僅改變了傳統的翻譯和出版模式，還創造了新的文化體驗和傳播路徑。

　　科技智慧推動中國文化海外傳播，李季提到四個方面：第一，AI翻譯有大幅提升翻譯效率和降低成本的顯著優勢。第二，科技應用不僅僅局限于文本翻譯，更在于利用虛擬現實(VR)、數字孿生等技術創造沉浸式文化體驗，幫助海外受眾直觀感受中國文化魅力。比如，遊戲《黑神話：悟空》構建了一個充滿東方神韻的神話世界，吸引了全球玩家的關注，成為中國傳統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。第三，利用大數據分析可以精準洞察不同國家和地區讀者的興趣偏好、行為模式及文化背景，從而實現內容的精準推送。第四，鼓勵海外漢學家、讀者和作者參與內容共創，也是擴大影響力的有效途徑。

　　當地時間2025年5月25日，加拿大多倫多，在北美動漫節上，一位動漫coser(角色扮演者)以中國國產遊戲《黑神話：悟空》的悟空形象現身，吸引動漫迷合影。中新社記者 余瑞冬 攝

　　“總之，科技智慧為中國文化走向世界提供了強大的助推力，特別是在提升翻譯出版效率和規模、創造新型文化體驗方面作用顯著。但是，未來的理想狀態是——科技與人文的巧妙結合，讓技術賦能文化傳播，同時以人類智慧呵護其深度與溫度。”李季說。(完)

　　 受訪者簡介：

　　李季。受訪者供圖

　　李季(Chelsea Li)，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文化商務交流協會創始人，語言學與翻譯學者，國際商務談判講師。她長期從事英語和國際中文教學，跨文化交流與文學翻譯工作。曾就職于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、美國華納兄弟制片公司，並曾擔任英國斯諾克世界錦標賽新聞翻譯。她曾獲得多項中英、中法翻譯專業證書，參與“中國科幻”等文化項目譯介工作。